朱一龙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愉悦事物清单。
说是“一张”清单其实也并不准确。
男生嘛,不会特意当个事儿来做,不会认认真真买个漂漂亮亮的本子,写日记一样工工整整地坚持好久,过了好几年再翻出来捂着心口翻阅。
就很随意的——课本、练习册、草稿纸、有时候擦嘴的餐巾纸也不嫌弃。写过随手往哪一夹,什么时候能翻出来再见到,都是缘分。
他不喜欢那么细致入微地描述自己的情绪、心情和意识。
遇到高兴的事情,他就刷刷两笔,在手边的纸头上记上一两个词。
数学书的扉页上写了“火锅”。
英语书上是“藕片”。
加上物理化学生物,大概能凑齐一桌。
后来嘛,就上大学了。
课本看得不如剧本多,他记得也越发随意起来,有时候会在剧本的小边边随手写一句“今天天晴”,或者是“瘦了”、“有人说我台词好”、“翟天临喝挂了真搞笑”,本子排完了就随手一丢,管他呢。
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整理宿舍,清出来一大堆破破烂烂。缠成一团的充电线、耳机,粉黑条纹还烫着水钻的旧T恤,还有一大堆旧剧本。
朱一龙在一大堆破烂的包围下,随手检阅检阅过去的心情。
他写的时候不落时间,又写的特别简略,好多都不记得是干嘛的了。
他看自己写“云好看”,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为什么。看看剧本封面,大概是大二那个时候的本子。他又伸头看了看窗外,云朵棉絮似的,零零碎碎盖在天空里,还行,还算好看——还是不记得好看到令人心情愉悦的云长什么样子。
有的是能记住的。
排毕业大戏的时候,崔老师拍拍他的肩膀,说“很好,保持住这种敏感。”他特别开心,这是很大的肯定,他拿着绿色荧光笔 ,划台词用的那种,写了一个大大的“敏感” 还打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。
朱一龙页一页地翻过去,觉得还挺有意思,看了一个小时,缅怀一下自己逝去的大学时光。
然后掏出手机,请收废品的来收废纸。
毕业了,开始演戏,这个习惯还是没改,只不过出于隐私安全,关键词写得越来越简略。“翟天临喝挂了”这样的句子是肯定不能写下来的。
值得记录的也越来越少。
他想,就是成熟了呗。
成熟男人了,现在是。
成熟男人进了《镇魂》剧组。
哎哟喂,一天笑倒八百回。
赵云澜胃疼,被沈巍捡回车里,白宇一晃一晃地,往他身上一倒。
朱一龙觉得不行,把他的头推开了。
白宇一晃一晃,又往他身上一倒。
沈巍心里头千转百回,扶住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一场戏演完所有人都躲在监视器后面狂笑,边笑边赞。白宇看完也哈哈哈哈笑出气声,“龙哥厉害!龙哥厉害!”
朱一龙有一种手心冒汗的愉悦。
他躺在自己的椅子上,拿着笔敲着剧本,在沈巍的台词边上的一块空白处落笔。
“接住了。”他写。
场次拍的越来越多,大概也摸清楚了对方的路数。朱一龙演戏演的越来越舒服 ,有时候甚至放心大胆地直接让沈巍接管肢体,什么都敢往外抛。
白宇接得轻轻巧巧,无缝对接。
“爽。” 朱一龙有种轻飘飘的愉悦。
“默契。” 他写。
候场的时候两个人就打游戏,白宇穿一件洗得柔软的白T恤,头发趴在额前,嘴里还咬着一根棒棒糖,嘎嘣嘎嘣直响,听着都觉得甜份超标。
他一嘴的甜气,在夜风里吱哇乱叫,“龙哥!龙哥,来来来,我带你吃鸡!”又或者“龙哥让我!龙哥让我!”
虽然经常落地成盒,但朱一龙还是挺高兴的,兴致勃勃地伸出头去看白宇操作。
白宇一边打一边吐槽他,“龙哥你能不能不要冲这么猛!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吃鸡?”
朱一龙伸手拍了一把白宇的肩膀,“你怎么这么皮!”
白宇又哈哈哈哈,糖已经吃完了,留了一根小棒棒,在齿尖咬来咬去。
朱一龙有一种,被甜到了的愉悦。
“棒棒糖。” 他写。
这是一个有点退化的三个月。
朱一龙好像变成高中生了,因为一点小事儿笑的脸颊肌肉发酸,隔天回想起来还能再笑一会儿。
好多字眼,在成熟男人这里已经失去了魔力的字眼,又重新焕发出生机来。
比如彩虹,比如平衡车,比如哥哥。
戏越往后拍越重,沈巍脸上一天到晚挂着彩,整天愁云惨雾。朱一龙却越来越轻,越来越飘,整天像踩在棉花糖上。
杀青那天,朱一龙准备了花盒,黄绿色系,是他心目当中幸福宁静的颜色。
他伸手rua了一把白宇的小胡子,对方完全适应,没有一点儿闪躲。
手感很好,刺刺挠挠,像猫舌头上的小倒刺,不疼,但是挺勾人的。
“小胡子。”朱一龙写,并且有点后悔之前三个月rua得还不够多。
要撤了,朱一龙自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。
三个月下来,屋里攒了不少零零碎碎。桌上有一小堆零食袋子,几包揉皱了没抽完的烟,床边还有新袜子拆下来的塑封。朱一龙想着得稍微归置归置,太不像样。
理着理着,他从床头柜的台灯下面抽出一张纸巾来,特别廉价十元五十包那种。
是随便哪一天,他又喊着白宇一起吃了早饭——炸酱面。白宇喜欢吸溜,说这样才是我们西北大汉吃面的爽快。酱汁儿一不小心挂胡子上了,西北大汉光顾着吃也没发现。朱一龙起身去拿了点纸,递给白宇一部分,剩下的顺手揣兜里了。
白宇一开始还没明白,拿了纸往手心里一握,接着吃起来。
朱一龙看不过去,伸手抽了纸,把酱汁儿给擦了,边擦边笑。
白宇一愣,“龙哥,我吃个面你这笑,你笑啥呢。”
朱一龙忍不住还是哈哈哈,“我就觉得你这样有点儿像我大侄子。”
白宇的脑袋明显回缩了一公分,他筷子一搁,舔了一下嘴巴,边笑边点头,“龙哥,想不到啊!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啊!”
剩下的纸一直没用上,揣回房间里了,换衣服的时候才从裤兜里掏出来,随手放在床头了。
朱一龙洗漱完毕,躺在床上又看了会剧本,准备关灯睡觉。瞥见了那张纸,他想了想,拽过小纸头,写——“吃面”。
然后往台灯下一压,就睡着了。
朱一龙捏着廉价的餐巾纸,想了一会,浮出一个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笑,然后把纸巾夹进翻得起了卷的剧本里头,一起放进了行李箱的隔层。
杀青了,朱一龙从棉花糖上俯冲,安全降落。
后来大家都挺忙的,白宇去补拍了伯力,朱一龙自己更是无缝进组,没什么喘息的机会。说起来,罗浮生这个角色前半段还是挺轻松愉悦的,带点戏谑。罗浮生又是炸厨房又是打群架的,很是热闹。朱一龙就——也不能说不愉快,只是感觉有点平淡。
四肢沉沉的,不轻松。
朱一龙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愉悦事物清单,并且挨个实践。
奇怪。
被白宇盖过戳的字眼好像永远都缺了一角,失去了魔力。
终于杀青了,朱一龙喘喘气。
《镇魂》宣发的通知也来了。
他抿了抿嘴,花了一个宝贵的晚上,复习了一遍剧本。他看得仿佛是个喜剧本子,一直笑,一直笑,一直笑。然后又翻到那张廉价的纸巾。
他停了一会,福至心灵。
他裁了一小块白纸,端端正正写了两个字——白宇。
然后塞进钱包最小的夹层里。
以上,就是朱一龙愉悦事物清单的全部内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