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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井贤】相与还19(破镜重圆)








早上起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下肚,吃得人都冒起了汗。


夏日天气阴晴不定,出门的时候忽然变了天,一阵暴雨拦住了准备上学的父女俩。

得得自动自发穿上了小雨靴,拿起了小花伞。杨修贤却还坐在餐桌边上没动,他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帘,漫不经心的说,再等一会儿吧,雨小一点再说,实在不行上午就请假呗。

得得只好从门口退了回来,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,雨靴是新买的,黄色鞋尖上点缀了粉色的小花,她可不想请假。

好在没过会儿,暴雨就停了,只剩下沾衣欲湿的小水雾,杨修贤探头看了看,连伞都没打,带着得得出门打车上学。

又能穿着小雨靴出门了,得得蹦蹦跳跳,踩着路上积起的小水洼。

老父亲跟在身后慢悠悠地走。

夏日的暴雨,像在密实闷热的箱子里捅了一个大窟窿,风呼呼的刮,吹散了脖子里的汗,不要太舒服。

幼小衔接班附近不能停车,父女俩下了出租车,又走了一截才到门口。

跟得得再见拥抱的时候才发现小T恤上有一点湿意,不算太潮,但也不干,杨修贤有点儿后悔没打伞,或者是没听王姨的话,出门揣一件T恤在包里,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
他自我安慰地想,下次注意吧。


时间还早,阴天昏昏沉沉,最适合睡觉。杨修贤决定先回家睡个回笼觉,再把东西弄到老赵那去。

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带孩子带的多了,这一会儿工夫竟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儿。

觉很短,但梦很长。

他梦到了老宅,不是长乐路那一所房子,是更小的时候。那时候老杨还在地方上,占据着军区大院最佳的位置,院子里还有一棵老槐树。一到春末夏初的时候,树上结满了槐花,小杨就和警卫员一起拿长长的竹竿,打落槐花,杨妈妈和院子里其他几位随军的家属一起在厨房忙活,撒上面,蒸着吃,吃个新鲜。

竹竿呢,就是大院里头那片小竹林里现砍回来的。这片儿小竹林用处可多了,夏天傍晚小朋友们捉迷藏,春天惊雷过后结伴儿掰笋,还有小杨惹事儿的时候,老杨顺手捞一根就往屁股上揍。

怀上小杨的时候杨妈妈快四十,老杨比杨妈妈还大上个七八岁,千难万险的生了出来,宝贝的不行。不过老杨到底是当兵的,小杨掏坛摸罐砸人家玻璃,成绩单一塌糊涂的时候,也是照打不误。

杨修贤这会儿正梦到自己在厨房里洗槐花儿,洒了一地的水,湿漉漉,老杨忽然抄了竹竿进了厨房,因为什么事儿也没说,噼里啪啦就一顿打。

梦里头,还是妈妈护着自己,伸手去挡,嘴里说着,“干什么呀!这么长时间不回来,一回来就打孩子。”

他跪在厨房的水泥地上,膝盖好像很疼,又好像不疼。

然后他觉得身子一轻,忽然又回到了长乐路的房子里,坐在草地那张长椅上,老杨站在他跟前,阳光特别毒辣,看不清楚老杨的表情。

杨修贤突然开心起来,他喊了一声,“老杨!” 

老杨没回答。

杨修贤低头,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什么,打开一看,原来是艺考准考证,从当中一撕成了两半,又用透明胶带重新粘了上。

老杨拿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,一声长叹。

太过熟悉的叹气声,让他浑身发冷。

一种突如其来的悲痛席卷了他,他张着嘴巴,开始嚎哭。

老杨和妈妈,顶着烈日,站在他的对面,冷冷地看他。


外面又开始呼呼地刮起大风,夏日的狂风穿过高层的窗户,像万马奔腾。

杨修贤被风声惊醒,嘴巴还是张着的。他摸了一把脸,眼角干干的,没有泪,眼珠和喉头都干涩。

杨修贤起床冲了把脸,喝了口水,发了一会呆。还没到中午,他拎起行李准备上老赵家去,顺便蹭顿午饭。

摩托车带不了行李,他没下车库,直接按了一层。

电梯下行的时候,右眼不住地跳,让人心烦意乱。

出门的时候,井然抱着保温箱,笑眯眯看着他。

意料之中。

杨修贤揉了揉乱跳的眼皮,“什么好吃的?”

“天目笋老鸭汤,温补的,还有些别的。”井然坦坦荡荡。

“走吧,上楼。昨天那个保温箱还没还你。”


光洁的电梯轿厢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。

T恤睡得皱皱巴巴,头发也杂乱,杨修贤下意识对着镜面拨了拨额前的碎发。

井然笑了,“乱也帅的。”

杨修贤哼了一声,“那当然。”

井然笑意更深,“阿贤最帅。”

杨修贤没搭腔,他仔仔细细看着镜面里那两个人,一个扎着小辫儿,抱着一个又大又沉的保温桶,一个一头乱发,拖着一个粉色的花里胡哨的小爱行李箱。

身上哪还有半分曾经的影子。

十年的光阴摁在胸膛里,熬中药一样,熬得少了,苦了,梦里槐花还在开,可是已经落不在他的肩头了。

此刻他没有力气关心其他,不关心什么过往、爱恨、原因,只想尽快让他闭嘴。

他指着镜子里的行李箱,“你知道这是谁吗?”

井然想起得得趴在钢琴边上嘚嘚叭叭地说话,眼睛里就带了笑,“我知道,这是小爱。”

杨修贤准备好的话噎住了,他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

井然好心地合上他的嘴巴,顺手在嘴唇上蹭了一把,补充,“超级飞侠的小爱,有很厉害的救援绳索,还有钢铁绳索。”

杨修贤白了他一眼,“你拐卖谁家女儿了。”

井然认真地回答,“没有。”


26层到了,杨修贤开了门,把行李箱在门口放好。门口有一双印着小猪佩奇一家人的小拖鞋,还有一双黑色的玛丽珍小皮鞋。杨修贤下意识地伸脚把得得的拖鞋往鞋柜底下踢了踢,回头说,“你穿我的吧,保温盒在厨房水池里”。

井然点点头,卷起亚麻衬衫的袖子,目不斜视地走进厨房。老鸭汤汁汁水水的,用料丰富,分了两个大食盒才装下,他拿出来,抬了一点声音问,“阿贤,汤碗在哪?”

杨修贤倚在厨房的门框上,挠了挠头,“大概在消毒柜里吧。”

井然从消毒柜里拿了汤碗出来,并了菜,又整理其他饭盒。

没多会,餐桌上,天目笋老鸭汤冒着热气,青笋肚片切得斜刀,点缀了一小把红艳艳的枸杞,还有一份糖醋黑鱼丁,连米饭都粒粒分明,盛在天青色斗笠碗里。

两双筷子,两只碗。

井然张罗完毕,拉开凳子,一副主人架势,“阿贤,来吃饭。”


杨修贤想哼一声说贤哥不受嗟来之食,但是糖醋黑鱼丁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,他转头又想,大丈夫,能屈能伸。

他安安心心在餐桌前坐住,专心致志的吐着鱼刺,吃饭的时候谁也没说话。


吃完饭,杨修贤瘫在椅背上揉着肚子哎哟哎哟的,井然站起身来自觉地收拾残局。刷了碗,再把水池里头积的饭盒刷了,沥干水,装进消毒柜里,按开了臭氧杀菌,选了最长的消毒时段。


他擦干手,回到餐桌前,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一会,冰箱发出低低地运行声。

杨修贤觉得憋得慌,从兜里摸了一根烟出来,点上。

井然左右环顾,从茶几上拿了烟灰缸过来,放在杨修贤手边。

杨修贤挑了挑眉,算是看到了。


一支烟过半,井然突然开口,“我能尝尝吗?”

杨修贤夹着烟反手递了过去,掌心对着他。

井然攥住他的手腕,干燥的嘴唇贴住掌心,这是一个很虔诚的吻,然后逐渐变得湿润。一条水线,从掌心,到指根,在画家涂抹万千的指尖上轻轻一含。

他印着过滤嘴,深深吸了一口。

杨修贤抽回了手。

井然却站起身,上身横跨过餐桌,捏住杨修贤的下巴,把口腔里的烟全数渡了过去。

然后他们在烟雾缭绕里纠缠。细小的分子被口水打湿,再也不能轻飘飘的飞上天去,他们降落,降落,沉在最深的海底。

井然吻得急切,分开的时候几乎扯出银丝。

杨修贤抹了一把嘴,摆了摆手,意思是先把剩下的烟抽完。

不知道是不是上午吹了风淋了雨,此刻忽然被头疼袭击,杨修贤皱眉,觉得不宜恋战,应当速战速决。

烟快烧到过滤嘴,他生涩地开口,“井然,你知道小爱行李箱是谁的么?”

井然点点头,“女儿的。”

杨修贤笑了,“对,女儿的。”

“谁的女儿呢?你不想知道吗?”

杨修贤终于说了出来,他甚至有些期待井然的反应,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,受伤,愤怒,狂暴,质问?还是再一次钳住他,搞到伤痕累累,然后再可怜兮兮于事无补的认错呢?


他拿着烟的手轻轻颤抖,烟灰抖落了下来。


井然深深看了他一眼,走到他身边蹲下,伸手去摸杨修贤另一只垂在膝盖上的手。


“是我的女儿,是我和你的女儿。” 


“轰隆——”

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开,杨修贤被吓得浑身一抖。

哗啦啦,哗啦啦,窗外的雨又开始猛烈地敲打。

井然捉住他的手,按灭他的烟头,吻落在他的手上,顺着胳膊一路爬上去,他脆弱的喉咙,还有耳垂。井然吻他,像暴雨,不遗余力。

杨修贤和闪电一起亮起来,又和暴雨中的树叶一起颤抖。

他们一起探进了暗流,湍急,潮湿,澎湃。

井然喊他,井然总要喊他,时时刻刻的喊他,仿佛不带一句“阿贤”,他便说不出话来。他低低地问,“阿贤,舒服吗?”平时清澈的嗓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喑哑。

杨修贤说不出话来,一只手无力地握住井然线条坚实的手臂,泥足深陷。

潮水漫过口鼻的时候,杨修贤久违地感到害怕,心里涌起不知名的恐惧,他挣扎,“不行,这样不行。”

井然动作凶狠,手上却还是温柔,他抹去杨修贤眼角溢出的泪,轻轻地说,“交给我,阿贤,交给我。”


雨忽然又停了。

杨修贤脑子很乱,干脆不去思考,专心致志地听着窗外的檐滴之声。

井然听着他的心跳。

这个季节欢迎雨水,它们吹走尘土,清洁人们的道路,准备好的土地和几把花种,在落雨中欢欣鼓舞,它们满怀期待,大片的郁金香田,将要盛开。









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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